我为什么要养土狗——谈谈传承
周涛  |  2018-01-03  |  科学网  |  1220次阅读

前段时间看了一部动画片《COCO》,是围绕墨西哥亡灵节展开的故事。里面有两个情节让我印象很深:一是只有当家人供奉了死者的照片,死者才得以在亡灵节那天回到家中看望亲人;二是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活动的能量来源于活着的人的记忆,随着这些记忆的消退,死者也会变得虚弱,而当这些记忆完全消失的时候,死者也会真正彻底地消失。因为这个重要的节日,一个家族里面一代代的画像、照片和与之相伴的故事甚至传奇就这么一代代流传下去。

看完这部片子,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一个被当下这个似断未断,说连又连不上的华夏文明传颂了几千年的词——传承!

我家养了一条名叫“煤球”的小泰迪,三岁左右。前几个月发情了,有一次在楼下活动,随便怎么也叫不住,被路过的一只大土狗给拐跑了。我爸爸妈妈着急得不行,轮流在单元门口守着,过了好几个小时煤球才回来,后来肚子越来越大,我们才知道她怀上了。因为胎儿体积太大,顺产不成功,煤球在博爱医院做了剖腹产,产下两胎,一死一活。

小狗是公的,我们起了个小名叫“黑皮”。从脸型、尾长和腿长来看,长大了一定是一条帅帅的土狗。实际上,现在他不到一个月大,体积已经比他妈妈三个月的时候还要大。黑皮一出生,家里就开始讨论要不要自己养大他。挑战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同时养两条狗会带来超出我们预期的工作量(小家伙怕冷,因此妈妈在他的窝下面铺了一个热水袋,每几个小时都得换一次。他妈妈奶完全不够吃,我们又自己做了适合他的奶瓶喂他羊奶。他一饿了就狂叫,每天晚上都得起来两次喂奶。),二是将来在楼下溜一条土狗的模样和我们努力期望的中产阶级生活场景多少有些出入。

我一直坚持我们自己要养着黑皮。煤球是我们的家人,黑皮虽然来历不明,但既然是煤球的孩子,也就是我们的家人。所以,将来我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介绍:“他叫黑皮,是煤球阿姨的儿子”。我有时候会意淫黑皮长大以后,朋友们看到他时候的惊讶——“你这条狗是……捡、捡的?”“啥子捡的哦,我妈妈养的那个小泰迪生的。”“你在哪、哪配的种哦,看起来有的、有的……”“配啥子种哦,那狗东西发情了,自己出去浪,浪回来的。”我想,这大约比告诉他们我这条狗来自某某宠物市场要好得多,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把黑皮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踉踉跄跄爬行、第一次从窝里面翻出来、第一次吃肉……的囧萌告诉黑皮自己。

对于一个家而言,这也是传承。

我最近看蒋勋写的一本小册子《品味四讲》,讲衣食住行中的生活美学。他讲到他的很多衣服,都陪伴了他十年以上,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些衣服,他不舍得用洗衣机,也不舍得用吊挂的方式晾晒,都是自己很温柔地搓洗,平铺着晾干,然后很细致地烫平。说句俗的话,了解蒋勋画作的人或许知道,先生平均一天能够挣的钱恐怕不会少于100万台币。相比于细致打点一件普通的卡其衬衣,也许他每天换一件新衬衣“效率更高”,“看起来也更精神”。 但是这些衣服曾经两年、三年甚至五年、十年陪伴过他,于是就不仅仅是一件物品,而是他的朋友,是他记忆的载体,是他曾经活过但永远不会再有的那部分生活的见证人。

这也是一种传承。

中国现在在一个超高速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往前瞅多,回头看少,想新的东西多,谈故旧的事情少。物质上极大丰富,新的东西来得既多又快,来回更换,没什么能留得下来。在这种缤纷的生活中,有时候会突然感觉生命很薄,因为哪怕是隔我们很近的过去,都已经被切除了。手机里存着数不清的照片和视频,却无法把温润如玉的记忆带回到面前。

或许,现代的中国也还是需要多一点传承的。这种传承,不是一代人把某件珍贵的东西留给下一代,而是有一些或经历过你的快乐与痛苦,或承载过你的记忆和梦想,或经由你细心呵护的东西,由过去的你,传给现在的你,再由现在的你,传给未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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