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发表】嘉陵江记忆(散文)
彭真明  |  2012-11-06  |  科学网  |  496次阅读

嘉陵江记忆

文/廖志敏

一、纤夫

因为小学课本中有一篇《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拉纤这种职业。我虽然出生在湘水之滨,但从小到大看到的是江上往来的各种船只,却从未见到过纤夫。

真正看到拉纤,也真正见到纤夫,我还是在四川南充读书其间。

我的母校西南石油学院就地处嘉陵江边。在学校的地势稍高处,只要往那儿一站,都可俯瞰嘉陵江景色。嘉陵江发脉于陕西的秦岭,一路在万壑千山中由北往南蜿蜒奔涌,流经南充时,在清泉寺附近拐出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大弯后,江面渐趋开阔,将绸缎般的一大片蔚蓝色无遮无拦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从学校那扇窄窄的后门出来,再沿着麻石砌成的小道一路坡行,用不了十几分钟就下到了江边。闲暇散步,或是团队活动,我和同学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嘉陵江边。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正在江边闲逛,突然一阵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传来。那声音从胸腔的底部发出,划破了长空,苍凉雄浑,无限悠远。于是,我们几个人立马停住,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起伏的江岸上,只见一大群背负着绳索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履,从下游方向步步而来。而这群身体透着棕褐色的男人,有的赤身裸体,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而有的也只穿了一条蓬松的裤头,总算把那雄性的命根遮住。而在他们身后,用粗糙绳索牵动着的竟是一条大木船。

看到这种情景,于是童年时代的记忆在脑海中呼之而出,我们几个都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啊,拉纤!。

随即,一种强烈的情感在内心升腾,刚才的闲情逸致顷刻间荡然无存,整个思绪顿时变得格外沉重。我凝视着这支特殊的队伍,拉纤人赤着双脚,肩负着千斤之重的缰绳,躯体弯曲犹如一张拉满的弓,他们身后是一艘高达两层、重达数十吨甚至上百吨的驳船。这时,日已偏西,残阳如血,在夕阳衔山的背影里,拉纤人与船构成了一幅悲怆的剪影。

对于拉纤的汉子们来说,一年四季、终年累月在嘉陵江上拉纤,他们的人生命运始终维系在湍急的逆流中。长风撕裂了他们的皮肉,骄阳烤焦了他们的脊梁,咸涩的汗水浸泡着他们的身躯。可是,他们却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艰辛与磨砺,将纤绳深深勒进瘦弱的臂膊,为家庭支起一片生存的天空。

拉纤人渐行渐远,隐隐约约传来的号子声也已愈来愈小,旷野寂然,只有哗哗流淌的江水似乎还在述说什么。

我在江畔惊奇地发现,只要拉纤人走过或攀爬过的地方,即使是坚硬的岩石也被打磨得光滑平整,硬是被踏出了一条光洁的纤道。这条道路,不只是拉纤人用脚掌打磨出来的,更是他们生命的血痕,是挣扎,是奋斗,是拼搏。

其实,在我们的人生中,每个人都背负着一付沉重的纤绳。你说,难道不是吗?

二、江礁

江礁,其实是独自兀立在嘉陵江畔的一块铁青色岩石。跨出母校的后门,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上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礁石不大,面积仅几平方米,高仅丈许,粗糙而黝黑的表层如老人沧桑的脸,倘若站在清泉寺高峻的山崖上俯瞰,它宛如一颗散落在江畔的粗黑的石丸,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这块黝黑的礁石,却无意中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云淡天高的秋日,阳光在荒野和砾石间静静流淌着,碧水南逝,原野寂寥。我安然地坐在江畔的沙地上,整个思绪如一张素洁的宣纸。不知不觉,我游移的目光在黑色的礁石上定住,不知怎的,我忽然变得迷惑起来,它脚下是千年万载奔涌不息的滔滔江水,背后是杂草丛生意境苍凉的紫色山崖,那么这色如钢铁状如铅球的礁石究竟从何而来呢?难道是亿万年前上苍在不经意间随手抛落?

不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砍芦苇的声响,声音沉重而有节奏。于是,我循声而去,在芦苇丛中见到的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农,满脸的皱纹如一张老网。我走上前,向他打听礁石的来历与传说。

他放下柴刀,用手擦擦额上的汗水,随手点上一支烟,深情地注视着那黑色的礁石,话语也有些神乎其神。我也说不准它是什么朝代才有的,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起,这就是块灵石!前几年四川涨大水,嘉陵江两岸黄水滔天,把这一带的不少房屋都淹了,冲走了不少东西,但这块石头就是淹不没,真神着呢!

告别老农,我来到礁石下,果然看到了几根还未燃尽的香烛。

登临礁石,我仔细注视着它,它的冷峻与深沉,使人不禁产生类似于宗教的崇仰。在大学期间,由于采油专业课程的关系,我接触了不少岩石的实物标本,也有过野外的地质实习生活,对于各类岩石的成因、机理,不自夸地说,我应该称得上是半个专家。

但是现在,当我面对这块礁石时,轻轻地抚摸着礁石的褶皱,仿佛读着一部无字的史书,那一褶一痕,都有着我无法阐释的深意。

在漫长悠远的自然历史过程中,天地万物都在演化自己的生命,生生死死,往复循环。而面前的这块丸状礁石,经历多少世纪的风霜雨雪,仍静静地兀立江岸,似乎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性。我觉得它是这样朴素,又是这样凝重,与其说是一块礁石,倒不如说更像一尊塑像,使你多少年过去都无法忘记它。

三、清泉寺

在西南石油学院读书期间,到周末时还有一个不错的休闲去处,那就是到清泉寺游玩。我倒不是专程为了去烧香拜佛,而是享受一份清静与惬意。

清泉寺建于嘉陵江畔的清泉山上,山寺同名。清泉山是一座孤峰,山形虽不算大,但从平地突起,便有了一种高耸的山势。清泉山三面环陆,一面临江,也许是由于地质运动不断地挤压、抬升,以及嘉陵江水的千年冲刷,使得临江一面的百丈悬崖,峭壁如削。或许是因为有了山与水的气势,清泉寺也更加增添了几份非同寻常的庄严感。

从学校到清泉寺,主要有两条路。一是大路,先是沿油院路,也就是现在的滨江北路往北走上三里,再向右拐上一段砂石路;另外就是抄小路,当然从距离上来说小路比大路要近多了。在男生宿舍的地质楼边开有一扇小铁门,从这扇铁门出去,沿着村间小路再往北走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清泉山的脚下。

我到清泉寺游玩,很少绕行大路,更多的是走小路。同游者中,在我的记忆里,主要是刘志华、彭真明、徐开放、魏艳等几个湖南老乡。刘志华就读于八九级机械制造专业,我进校后便与之相识,且成了大学四年的知交。老彭从吉首大学本科毕业在湘西保靖做了多年中学教师后,于一九九三考入到西南石油学院,就读勘探方面的研究生,他一进校我俩就一见如故,可以说是无所不谈——后来,彭真明从中科院的博士后出站,在成都一所名校任教,现在已成了博士生导师,那自是后话了——徐开放、魏艳与我同为长沙人,开放家常年住在湘江中的水陆洲上,我还多次到他家做客。

在清泉山下,有一座小小的山门,也不需要买票,直接进了山门,紧接着便是一段陡坡,路面窄而长,等爬上山顶,早已是气喘吁吁了。

清泉寺是一座小寺,至于其始建年代早己无法考证,若问寺僧,他们也无法说清楚,不过听说这已是千年古寺,可惜的是很多建筑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文革劫难中都被拆毁,到二十世纪九年代初,不少建筑又陆续在重新修建。

上到山顶,便是寺院。寺庙的主殿供奉的是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殿两边为二十诸天护法神的壁画。有时,遇上寺僧正在做功课,诵经声响起,嘤嘤嗡嗡,绕梁不绝。我们几个就站在经堂外,静静地听上一会儿。

清泉寺的后边,是一块较为宽敞的平地,整个平地呈“L”型,东面临江,悬崖绝壁之下是滔滔奔涌的嘉陵江。站在这里眺望,江流、沙洲、田畴和远山一览无余,美不胜收。而北面呢,则与天竺庵遥相呼应。

寺后让人流连之处,就在于林木葱笼,主要是榆、松、槐等,这些树木为游人撑起了一片不可多得的绿荫。寺院还在树下设有石桌、石椅,由于前往清泉寺的游人稀少,我们几人把带上的瓜子、花生、怪味胡豆之类的零食往桌上一搁,就坐下来天南海北地闲聊,或是抒发一下心中的壮志豪情。等到零食吃没了,话也聊完了,我们几个才动身返校,再在学校旁边找一个小饭店搓上一顿。

、槐树林

那可是好大的一片槐树林,不仅生长在嘉陵江畔,而且扎根在我的心中,成为了一抹永恒的人生记忆。

在西南石油学院的南面,紧挨罗瑞卿故居的下方,我们穿过一片农家的菜地,便到了江边的槐树林。按理说,栽种这片槐林的原意,主要是防风固沙。嘉陵江流经南充市双女石村一带,两岸多是开阔的沙滩、沙洲,据说以前一到刮大风的时候,漫天黄沙,纷纷扬扬,使得栽植的小麦、水稻和蔬菜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土,有的大风甚至把新苗连根拔起。

槐树林成长条状分布,虽然林带的宽度仅一两百米,却有数公里之长,而且单株大小一般都有碗口那么粗,这些树林沿着嘉陵江西岸从北往南蜿蜒而去,好似一条绿色长城,把嘉陵江冲刷挟带而来的大量泥沙紧紧地固住,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当地百姓世居的家园。

当然,在我们看来,这片槐林就是一处美丽的风景。

每当暮春之时,洁白的槐花盛开,微风吹拂,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槐花香。当你走近槐林的时候,槐花的清香便直沁心脾,那种犹如新浴女子的淡香,让人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我们到槐林最多是在初秋之时,也就是在国庆节前后,南充是一个小地方,供团队游玩的地方实在有限,于是班级活动就多安排在槐林举行。其实,那种所谓的团队活动,就是拿着班费组织大家到野外玩上一圈。据组织者说,这种活动是提升团队凝聚力的有效方法之一。

进入到槐林后,先找一处平整的草地,铺上塑料布,再把携带的锅碗瓢盆和各种食品放置好,然后同学们便按照事先的分工各自忙碌着。随着几束炊烟在槐林里袅袅升腾,没有多大一会儿,肉馅饺子、白菜煮的麻辣烫、面条等食物也纷纷出锅。不论味道如何,也管不了什么斯文,大家便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了,大家便在树林里各自忙开了,打牌的,聊天的,散步的,谈爱的,踢球的……爱干嘛你就干嘛去。

除了班级外,还有文学社组织的活动也有在槐林举行的。那时,油苑文学社是西南石油学院一个颇具名声的学生社团,它将一帮文学青年有效组织在旗下。在秦通社、刘莉担任文学社主要负责人时,就专门组织过到槐林的野餐活动。到我主管文学社时,便将活动地点选到了嘉陵江对岸的沙洲上。

记得在一九九一年初秋的一天,文学社在野餐活动后,秦通社还饶有兴趣地组织大家举行篝火晚会。当初秋的太阳落山时,鲜艳的晚霞染红了一江碧水,薄薄的乳雾像一张巨网散布于山间河谷里,江平水缓,轻轻流淌的江水拍击两岸,宛若夜的梦呓,江面有晚归的渔舟和偶尔疾驶的机动船……而此时,篝火晚会也已经开始了。我们这帮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而谈论更多的话题则是文学,是写作,那时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怀揣一个文学之梦。有意思的是,一等到大学毕业后,这个梦就被无情的现实生活击碎了。正如一首歌中所唱到的那样: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波。谁还在意什么劳什子文学呢?

虽然我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从事文学写作,但是或许因为这些社团活动,让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记下了那片槐林,这也成了青葱岁月中终生难忘的人生片断。

在西南石油学院的南面,紧挨罗瑞卿故居的下方,我们穿过一片农家的菜地,便到了江边的槐树林。按理说,栽种这片槐林的原意,主要是防风固沙。嘉陵江流经南充市双女石村一带,两岸多是开阔的沙滩、沙洲,据说以前一到刮大风的时候,漫天黄沙,纷纷扬扬,使得栽植的小麦、水稻和蔬菜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土,有的大风甚至把新苗连根拔起。

槐树林成长条状分布,虽然林带的宽度仅一两百米,却有数公里之长,而且单株大小一般都有碗口那么粗,这些树林沿着嘉陵江西岸从北往南蜿蜒而去,好似一条绿色长城,把嘉陵江冲刷挟带而来的大量泥沙紧紧地固住,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当地百姓世居的家园。

当然,在我们看来,这片槐林就是一处美丽的风景。

每当暮春之时,洁白的槐花盛开,微风吹拂,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槐花香。当你走近槐林的时候,槐花的清香便直沁心脾,那种犹如新浴女子的淡香,让人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我们到槐林最多是在初秋之时,也就是在国庆节前后,南充是一个小地方,供团队游玩的地方实在有限,于是班级活动就多安排在槐林举行。其实,那种所谓的团队活动,就是拿着班费组织大家到野外玩上一圈。据组织者说,这种活动是提升团队凝聚力的有效方法之一。

进入到槐林后,先找一处平整的草地,铺上塑料布,再把携带的锅碗瓢盆和各种食品放置好,然后同学们便按照事先的分工各自忙碌着。随着几束炊烟在槐林里袅袅升腾,没有多大一会儿,肉馅饺子、白菜煮的麻辣烫、面条等食物也纷纷出锅。不论味道如何,也管不了什么斯文,大家便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了,大家便在树林里各自忙开了,打牌的,聊天的,散步的,谈爱的,踢球的……爱干嘛你就干嘛去。

除了班级外,还有文学社组织的活动也有在槐林举行的。那时,油苑文学社是西南石油学院一个颇具名声的学生社团,它将一帮文学青年有效组织在旗下。在秦通社、刘莉担任文学社主要负责人时,就专门组织过到槐林的野餐活动。到我主管文学社时,便将活动地点选到了嘉陵江对岸的沙洲上。

记得在一九九一年初秋的一天,文学社在野餐活动后,秦通社还饶有兴趣地组织大家举行篝火晚会。当初秋的太阳落山时,鲜艳的晚霞染红了一江碧水,薄薄的乳雾像一张巨网散布于山间河谷里,江平水缓,轻轻流淌的江水拍击两岸,宛若夜的梦呓,江面有晚归的渔舟和偶尔疾驶的机动船……而此时,篝火晚会也已经开始了。我们这帮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而谈论更多的话题则是文学,是写作,那时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怀揣一个文学之梦。有意思的是,一等到大学毕业后,这个梦就被无情的现实生活击碎了。正如一首歌中所唱到的那样: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波。谁还在意什么劳什子文学呢?

虽然我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从事文学写作,但是或许因为这些社团活动,让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记下了那片槐林,这也成了青葱岁月中终生难忘的人生片断。

本文原载于《新疆石油文学》,1995,no.2,pp.44-46。(收入本书时有较大幅度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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