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有轻微的哮喘,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她自己却很乐观,每每告诉我这是一件好事:通过病痛让她在年轻的时候就知道了要爱惜自己。现在,这已经成了她的资本,让她可以用过来人的口气教育我,要如何如何注意身体,否则将来疾病缠身,会是如何如何的不妙。其实这些,我都经历过。毫不夸张地说,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并没有完全的信心看我活到今天,直到现在,她还经常唠叨(四川话):“终于还是把你娃盘大了……”。病中的童年并不灰暗,相反,我经历了很多我的同龄人没有经历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好是坏并不重要,但它们已经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记述生病的故事似乎不会是阳光璀璨的,所以我捡些有意思的讲吧。
先纪念已经阵亡的扁桃体吧。扁桃体发炎肿痛绝大部分人应该都经历过,但是经常肿大到咽口水都困难的,恐怕就少见了。我现在可以很自豪地说(四川话):“那儿年生,老子的扁桃在附近好几个中西医诊所,都是有名得很的!”印象中初一初二的时候才把扁桃体切除掉,在此之前的十几年,是很遭了些罪的。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很多习惯还没有改过来。比如说我喜欢吃稀饭,吃干饭也要很湿的那种,如果是比较干的饭必须要泡汤,否则就没有办法吃,这些都是因为以前不泡汤的干饭很难咽下,自然产生了恐惧。又比如以前严重的时候只能喝汤和吃一些流质食物,所以我现在饿了喝杯奶茶就撑过去了,一两天不吃饭也不觉得胃难受,都是练出来的。其实也不是想象得那么痛苦,因为发病的时候就有理由买更多的雪糕,只是由时候无法说话让我有些憋。
和扁桃体统一战线,长期折腾我的还有鼻子。不知何故,很早就得了鼻窦炎,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鼻子太塌,通气能力较差——但医生似乎不这么认为。鼻塞严重的时候完全不能用鼻子呼吸,这时候如果站起来走动或者洗个热水澡就会好些。鼻炎犯的时候,不能躺,躺下更严重。因为扁桃也经常出问题,所以不能用嘴呼吸,不然很快嗓子就干得起火,扁桃发炎也会加剧。这时候晚上就只能半坐着睡。有时好一点了,就可以躺下去,三五分钟如果能睡着,是大幸;如果睡不着,多半还要重新坐起来。扁桃和鼻子的问题,让我养成了很恶心的习惯:因为很多时候不能咳嗽或者擤鼻涕(遵医嘱,否则病情会加剧),有了痰和鼻涕我都是往回咽掉。到现在可以咳嗽和擤鼻涕了,反而不会了,而且也学不会了,还是只能咽掉。不过大家放心,痰和鼻涕都是可以直接咽掉,不需要通过嘴,因此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也不是太恶心。
这些病虽然折腾人,但都还不是致命的。让我两度收到病危通知书的,是高烧。我小时候经常发烧,一发烧往往就超过39度,至于38度,对我来说就属于健康状态。所以现在看到一些家长在小孩子三十七度七八的时候,就紧张得不行,都觉得很搞笑。最厉害的一次,是在大约三岁多一点的时候,烧到了42度,抽风休克,送到抢救室急救了很久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连爸爸妈妈也认不清楚,话也说不清楚,过了很久才慢慢恢复。现在妈妈经常说我三岁以前可聪明了,一岁就能识字,一岁多就能下象棋,到了三岁数数计算读书样样都行。唉,遗憾啊,我自己都不记得那是什么样的光景了,或许老天爷觉得人太聪明了不好,于是一把火把我额外的聪明烧掉了!
小时候病还很多了,什么胸膜炎、支气管炎这种成年人的病也得过。得病也不全是坏事,有时候比较锻炼人,比如得胸膜炎的时候,跑步跳绳胸口就会痛,但是我偏不信邪,一直坚持跟着妈妈上下班的自行车跑步,边跑边痛,慢慢也就好了。有些病除了折腾我之外,还折腾我妈妈,比如关节炎和生籽籽(生籽籽是四川话,找不到对应的普通话,大体上就是皮肤上的很多红色的小疙瘩,终年四季都有,生生不息,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痒得受不了)。关节炎一般都是晚上犯,痛起来很难受,因为不同于肌肉或者骨头受外伤的那种简单直接的痛法,而是由内而外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面掏挖。这时候妈妈就会不停地烧热水,给我热敷膝盖,有时候搞好几个小时我才能睡着;睡到中途可能又会痛醒,妈妈又得给我烧水热敷。生籽籽的时候更恼火,那个时候很小,没有自控能力,经常浑身抓得稀烂。晚上痒得睡不着,因为怕我用力挠抓造成感染,妈妈总是轻轻给我挠痒。因为浑身痒,我经常醒,一醒了她就得给我挠。有时候我能睡得不错,她反而整宿整宿睡不着。我是一直到十二三岁才和妈妈分开睡,那个时候身体也不知不觉好起来了,在此之前妈妈一直是像照顾一两岁的小婴孩一样照看着我,基本没有睡过囫囵觉。
现在妈妈失眠很厉害,觉很轻,稍有动静就醒,应该都是拜我所赐吧。妈妈有时候和我聊到小时候的事情,总爱说是因为“积了善德”,所以在我上中学后,病就慢慢少了。其实,病是一点也没有少,只是长了脚,从我身上爬到妈妈身上去了——如果我能再把它们抓回来就好了。
[附记]:09年春季的时候,和弗里堡一大帮朋友,好象还有王益兄,一起去黑湖爬山。到了山顶,有一个小册子可以留言。于是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妈妈的失眠会好转,希望妹妹的哮喘不再犯。现在看起来,这两个愿望都开始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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